5 April 2005
紅樓驚夢
三月的最後一天,因為一點衝動,我衝進了國家劇院,衝進了雲門的城裡。雖然說,
我是衝著這是雲門第1500場演出才衝動買了票進場看舞,不過,也好家在因為這
樣的衝動,讓我認識了舞台上而非電視上的雲門。
無以言語。
以我拙劣的語言能力,其內容真正的涵義與深度,定不是我這個沒有練過舞、理解過
舞者肢體語言的人,用言語就能說得出來。只能像記流水帳一樣,把看到的、感受到
的,用平鋪直敘的言語說出來。
由於這是第1500場演出,一開始,共有十五分鐘的儀式。說是儀式也不對。對於
不在那裡的人而言,這短短十五分鐘不過就是把所有參與者的名字打在PPT上,配
合著柔美的音樂、背景配著雲門過去1500場的紀錄,讓全場觀眾觀賞。不過對於
這個空間裡面的觀眾而言,這就是不同的意義。如果說從進場開始這就是一場演出,
無疑地這個儀式將全場觀眾融合在這個演出裡,我們的個體參與著雲門這個集體,從
過去到現在的這個舞台,我們藉著名字的SHOW,就像舞台上的演員一樣,知道誰
跟我們作著同一「演出」。
在黑暗中,女媧盤旋著長長的尾巴出現,從她身體裡扭曲匍匐出生的,是傳說中被她
丟棄的無用石頭。石頭被一僧一道挾持著進入紅塵裡,體驗著紅塵的生離死別,興起
衰落,園子裡的年輕人,出現了,出了園子的年輕人,也出現了。兩個年輕人宛若雙
子星一般,你是我我是你,一樣的動作就像鏡子一般,只是,一個出了圍城外,一個
還在圍城內。
春天啊,就這樣降臨了!十二個披著斑爛錦繡的女子,隨著金碧輝煌的陽光與官罩,
降臨。婀娜多姿的腳步與在園子裡狂奔飛舞的青春,白衣女子與紅衣女子出現了!強
烈對比的顏色、卻繡著同樣花樣的錦繡,一個她是園子裡年輕人的陽光,一個她是園
子裡年輕人最深沉的心,披著同樣的披肩,與年輕人有著同樣的互動,同樣的舞姿,
卻有著不同的節奏與深度。春天在年輕人心中灑落了引起漣漪的花瓣,在花雨中,年
輕人在這兩個女子間,徘徊、忽近忽離,不知所措。
剎那間,陽光增強了!舞台背景一變,豔紅熾熱的陽光灑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
不如春天那般天真浪漫。夏天裡園子裡的人們,火熱的慾望,燒灼著。這是個紙醉金
迷的城啊!就像夏日一樣,有著熾熱,也偶有涼酷的夜晚-一板一眼的父親與母親,
拉著年輕人的四肢,強迫著他與他們作著同樣的動作,他在他們的手中,掙扎、卻無
力逃脫那樣的拘束,野獸的慾望啊!成為最煎熬的酷刑...。紅衣女與年輕人充滿情慾
的肢體被白衣女子撞見的那一幕,正式開啟了秋天的序幕...
陽光再西沉了。秋天斜照的太陽降落,音樂隨之轉調。獨奏的琵琶,有著昭君出塞的
淒厲,頹圮與沒落開始在音樂裡愈來愈多。支離破碎的官罩,帶領著園子走向沒落。
人散了,花謝了,十二名女子身上的斑爛變成一身的縞白,恍惚中,舞臺上存在著黃
褐與灰朽的質感。是最後了。紅衣女子,披著白衣女子的斑爛披肩、紅蓋頭,扭擺著
身體走向園子裡的年輕人,而白衣女子卻在死神(黑天使?笑。)的懷抱中掙扎,懺
抖著手,扭曲的身體,企圖逃脫死神的懷抱。一下探出頭來,一下卻又被死神吞沒,
最後死神終究沒讓她走得掉,偽裝的白衣女子被掀起頭蓋與年輕人深擁在一起的那一
刻,白衣女子終究還是全身赤裸著被死神拖入深沉的地獄。
淒厲的風吹不停...掀開罩頭的年輕人,發現了紅衣女子終究不是白衣女子,痛苦地趴
死在園子裡的一瞬間,一大片的白紗從舞台的最尾端被拉出來到舞台的最前端,舞台
風景為之丕變,攏起的白紗輕飄著,宛若白雪大地罩地,園子裡徹底的是冬季了、是
最終了、是結束了。園子外的年輕人緩緩地由舞台右端走出,踩在白雪上、踩在他曾
深愛的園子裡,踩在這埋葬她/他/她青春的大地上,仆倒。
在節目本裡,沒有說誰是賈寶玉、誰是林黛玉、誰是薛寶釵,不過藉著肢體語言,我
們不禁猜測著,園子裡、園子外的年輕人,就是賈寶玉吧?只是一個是走出園子的賈
寶玉僧,一個是園子內天真年輕的賈寶玉。白衣女子是林黛玉吧?紅衣女子是薛寶釵
吧?她們就像她們身上披著的披肩,相對的顏色,卻有著相同的花紋,她們是賈寶玉
生命中的一對牡丹,他的前世、他的諾言、他的今世,她們兩概括承受。
紅樓夢。嗯,沒錯,的確是夢。很棒的一場夢。可惜封箱了。如今就像紅樓夢這本書
一樣,就只能在書裡面回味這場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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