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的最後一天,因為一點衝動,我衝進了國家劇院,衝進了雲門的城裡。雖然說,
我是衝著這是雲門第1500場演出才衝動買了票進場看舞,不過,也好家在因為這
樣的衝動,讓我認識了舞台上而非電視上的雲門。
無以言語。
以我拙劣的語言能力,其內容真正的涵義與深度,定不是我這個沒有練過舞、理解過
舞者肢體語言的人,用言語就能說得出來。只能像記流水帳一樣,把看到的、感受到
的,用平鋪直敘的言語說出來。
由於這是第1500場演出,一開始,共有十五分鐘的儀式。說是儀式也不對。對於
不在那裡的人而言,這短短十五分鐘不過就是把所有參與者的名字打在PPT上,配
合著柔美的音樂、背景配著雲門過去1500場的紀錄,讓全場觀眾觀賞。不過對於
這個空間裡面的觀眾而言,這就是不同的意義。如果說從進場開始這就是一場演出,
無疑地這個儀式將全場觀眾融合在這個演出裡,我們的個體參與著雲門這個集體,從
過去到現在的這個舞台,我們藉著名字的SHOW,就像舞台上的演員一樣,知道誰
跟我們作著同一「演出」。
在黑暗中,女媧盤旋著長長的尾巴出現,從她身體裡扭曲匍匐出生的,是傳說中被她
丟棄的無用石頭。石頭被一僧一道挾持著進入紅塵裡,體驗著紅塵的生離死別,興起
衰落,園子裡的年輕人,出現了,出了園子的年輕人,也出現了。兩個年輕人宛若雙
子星一般,你是我我是你,一樣的動作就像鏡子一般,只是,一個出了圍城外,一個
還在圍城內。
春天啊,就這樣降臨了!十二個披著斑爛錦繡的女子,隨著金碧輝煌的陽光與官罩,
降臨。婀娜多姿的腳步與在園子裡狂奔飛舞的青春,白衣女子與紅衣女子出現了!強
烈對比的顏色、卻繡著同樣花樣的錦繡,一個她是園子裡年輕人的陽光,一個她是園
子裡年輕人最深沉的心,披著同樣的披肩,與年輕人有著同樣的互動,同樣的舞姿,
卻有著不同的節奏與深度。春天在年輕人心中灑落了引起漣漪的花瓣,在花雨中,年
輕人在這兩個女子間,徘徊、忽近忽離,不知所措。
剎那間,陽光增強了!舞台背景一變,豔紅熾熱的陽光灑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
不如春天那般天真浪漫。夏天裡園子裡的人們,火熱的慾望,燒灼著。這是個紙醉金
迷的城啊!就像夏日一樣,有著熾熱,也偶有涼酷的夜晚-一板一眼的父親與母親,
拉著年輕人的四肢,強迫著他與他們作著同樣的動作,他在他們的手中,掙扎、卻無
力逃脫那樣的拘束,野獸的慾望啊!成為最煎熬的酷刑...。紅衣女與年輕人充滿情慾
的肢體被白衣女子撞見的那一幕,正式開啟了秋天的序幕...
陽光再西沉了。秋天斜照的太陽降落,音樂隨之轉調。獨奏的琵琶,有著昭君出塞的
淒厲,頹圮與沒落開始在音樂裡愈來愈多。支離破碎的官罩,帶領著園子走向沒落。
人散了,花謝了,十二名女子身上的斑爛變成一身的縞白,恍惚中,舞臺上存在著黃
褐與灰朽的質感。是最後了。紅衣女子,披著白衣女子的斑爛披肩、紅蓋頭,扭擺著
身體走向園子裡的年輕人,而白衣女子卻在死神(黑天使?笑。)的懷抱中掙扎,懺
抖著手,扭曲的身體,企圖逃脫死神的懷抱。一下探出頭來,一下卻又被死神吞沒,
最後死神終究沒讓她走得掉,偽裝的白衣女子被掀起頭蓋與年輕人深擁在一起的那一
刻,白衣女子終究還是全身赤裸著被死神拖入深沉的地獄。
淒厲的風吹不停...掀開罩頭的年輕人,發現了紅衣女子終究不是白衣女子,痛苦地趴
死在園子裡的一瞬間,一大片的白紗從舞台的最尾端被拉出來到舞台的最前端,舞台
風景為之丕變,攏起的白紗輕飄著,宛若白雪大地罩地,園子裡徹底的是冬季了、是
最終了、是結束了。園子外的年輕人緩緩地由舞台右端走出,踩在白雪上、踩在他曾
深愛的園子裡,踩在這埋葬她/他/她青春的大地上,仆倒。
在節目本裡,沒有說誰是賈寶玉、誰是林黛玉、誰是薛寶釵,不過藉著肢體語言,我
們不禁猜測著,園子裡、園子外的年輕人,就是賈寶玉吧?只是一個是走出園子的賈
寶玉僧,一個是園子內天真年輕的賈寶玉。白衣女子是林黛玉吧?紅衣女子是薛寶釵
吧?她們就像她們身上披著的披肩,相對的顏色,卻有著相同的花紋,她們是賈寶玉
生命中的一對牡丹,他的前世、他的諾言、他的今世,她們兩概括承受。
紅樓夢。嗯,沒錯,的確是夢。很棒的一場夢。可惜封箱了。如今就像紅樓夢這本書
一樣,就只能在書裡面回味這場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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