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在不遠遊

古人說，親在不遠遊。我想大家都了解這個道理。然而，沒有親身經歷，的確無

法體會遊子遠在國外，遠離年邁雙親的擔憂。親愛的媽媽來看我，當然做子女的

一方面很開心她終於來看兒女異國生活，但另外一方面，也親眼看到，與她的旅

行中，短短半年間，母親快速衰退的身體，為此感到焦愁。



熟知我媽的人，知道她是個很精力充沛的人，自從我姐妹倆算長大成人後，每年

都會丟下我跟我妹，跟我父親固定規劃到遠地遠遊，大概除了美洲跟澳洲外，跑

遍了亞歐非三大洲。每次只聽見他們神采奕奕描述遠遊的旅程，無論是破冰船劃

過北極圈的冷冽旅行，或是芬蘭雪地上狂飆雪摩托車的神采，或是在非洲騎著駱

駝走過撒哈拉沙漠夕陽的浪漫，還曾經在骨折後的二十天後，硬是拆了石膏，開

心地上飛機去西班牙，無一不是身強體健、才有足夠體力撐得旱熱、體痛、或是

零下四五十度冷風的行程。



這樣強健的身體，倫敦都市悠閒逛街的行程算什麼？Chatsworth廣大的公園算

什麼？Peak山峰間清幽的小鎮閒逛三小時，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看起來好像不是這樣。旅程中驚覺她體力衰退的快速。現在的母親不能逛得

太久，太久的行走會讓她感到疲累；英國劇烈變化、不甚穩定的天氣，也讓她的

血壓不甚穩定，偶而夜晚會驟然劇昇；曾經受過傷的腳不能久走，輕微的扭輟，

也會弄得整腳瘀青；每晚吃完飯一樓到三樓的階梯，也會讓他爬得氣喘呼呼。



現在，每晚最擔心的就是幫他量血壓的那一刻。直到令我安心的數字在機器上亮

起，我才可以安心地讓她睡去，我開始做我的事情。否則，我就會一直呆在她身

邊聊天，每二十分鐘量一次血壓，確定身體的一切狀況令我安心。



剛開始，我很不適應她不能像以前，跟兩個小孩東京走透透的時光。神采奕奕地

挽著我，走在異國石頭路上，跟我述說著親朋好友的近況，偶而又插話分心欣賞

異國的風光，那才是我記憶中母親的樣子與背影。曾幾何時，她挽在我手上的力

道愈來愈重，腳力愈來愈沉... 仔細地看著她的背影，那曾經做我依靠的母親，

在黑髮下竟也滿頭白髮銀根。



親在不遠遊嗎？還在漫長旅途中的遊子不想遠遊了。可是回頭看，煙茫茫看不到

返途，往前路迢迢看不到盡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