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後的秘密

去年年底，280研究室最大的事情就是終於換了新的瓦斯器。對於身於寒冷的小鎮

裡，是相當重要的事情。首先，洗澡終於不必等鍋爐燒兩小時，現在隨時把熱水器

一開就有熱水，隨時想洗澡就可以洗澡；暖氣系統也較有效率，在有開暖氣時，在

房裡唸書或上網，不用時常裹著睡袋或棉被，只因為暖氣系統還沒熱到你房間、還

不夠暖。在台灣，從沒感覺環境因子對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在不是雪城的雪城，感

受卻相當深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本來在我小閣樓的舊鍋爐拆掉了，房子在燒熱

水時閣樓暖烘烘的狀況消失了，溫度相對來說反而是比較冷。



當跟著帥哥小房東來拆舊鍋爐的水電工休息時，我在舊鍋爐的後面，發現一本日記

。雖然從小到大被道德約束『偷』看別人日記是不對的，但『窺視』卻是人類最強

大的慾望，無論是肉體、金錢，尤其是未知的秘密。要不然壹周刊怎麼賣得那麼好

？不就是因為她滿足大眾對『窺看』的欲望？反正，我就是偷看別人的日記。



講到日記，全世界最有名的日記莫過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一個十幾歲猶太少女的

日記：『安妮的日記』。大部分人對日記內容應該有印象，講述猶太人在二次世界

大戰如何被納粹大規模『消毒』，幾個家庭如何在恐懼與藏匿中，在書櫃後的違建

的日常生活。以前閱讀了日記，天真地想像有個藏在書櫃後的密室。只能說，是少

女未知恐懼、卻是過度純真的浪漫想像。



就像在回顧大屠殺系列一樣（發現應該的確是趕在1月27日公訂大屠殺紀念日前的

系列專輯），BBC除了最近的安妮日記影像化外，另一記錄片關於被號稱是『德國

安妮』- Rutka Laskier，同樣是猶太少女，的日記，也在同時間播放。記錄一個

以色列女士，如何經過一本未知的相本，發現了未曾謀面、在大屠殺中失去性命的

姐妹；如何透過一通未知對象的電話，發覺姐妹人生最後三個月的日子，那段她父

親從未讓大戰後才出生的她知道的生離死別。正如安妮的日記一樣，記錄著當時納

粹如何有系統地毀滅特定種族的歷史。



反正，對於那本秘密，我相當興奮。那是一種：我知道她的秘密，卻不必擔心、也

不怕被發現『我知道她秘密』的喜悅。你會說，你也知道安妮日記裡的秘密啊！但

那畢竟不同。安妮的日記記錄著已經死去的生命軌跡，並且，已從日常生活變成文

本，無論是歷史或文學；藏在我房間裡鍋爐的日記，主人翁還跟我使用過同一個房

間呢，而且又是個歪果仁！好神秘啊！這個房子到底多久了？在她之後、在我之前

到底有多少人用過這個空間？怎沒人發現藏在鍋爐後的秘密，直到我？搞不好，還

是我認識的人呢，就算不認識，但也可能跟她擦身而過呢。一想起這些，『窺視』

的興奮更強烈。畢竟，是活生生的生命紀錄，至少跟我比較相關；相較於大悲劇，

也應該比較開心。



讀來讀去，看來是二十年前住在這裡十二歲小女孩的隨手日記。看日記本後的附註

，是小女生刻意藏在鍋爐後面的時空膠囊，等某天有人去發現。其實就是流水帳，

不外乎她今天上課，上了什麼課，噢我記得她們有法文課；他哪天生病了，請假了

；哪天她生日了，請了很多朋友來家裡開生日宴會；哪天雪城下雪了，我記得第一

天下雪的紀錄是十一月二十七日；然後慢慢地，講到她喜歡上哪個同班的同學了，

如何在兩個男生中間揣撤不安？如何交到第一個男朋友，如何分手，如何在分手後

處心積慮想透過第三者，測試他到底還掛不掛念她？然後最後有一段禁忌之戀...

噢，我還記得，280研究是所在的路上，以前還不叫這個名字呢...



看著他的日記，你完全可以想像她怎樣如同我現在一般，坐在天窗下看著雪花的樣

子，或是寫著日記的感覺；可以想像在夏天時，她怎樣在悶熱的閣樓裡坐立不安，

然後開啟天窗，看著窗外的雲與樹（當然，那時候的樹可能沒這麼高），然後吹著

風，做著無聊的作業，或是想著她心儀男生；想像她朋友來過夜，夜晚時小女生們

在閣樓嘰嘰咂咂的八卦與談心。然後，隨著歲月想像她逐漸成熟、細膩、看盡人間

的風花雪月。



完全，就跟自己所處的空間結合。卻在不同的時間軸上而已。這種異時間、異文化

卻在同一個空間上重疊的感受，說不上特別喜歡或不喜歡。然而，我默默地窺視，

然而沉浸在偷偷摸摸的喜悅裡。



後來，那本秘密的日記我還是回收了。畢竟，保留人家的秘密，是不道德；再說這

秘密，已經刻印在我腦裡，成為另一我腦裡的收藏。如果跟隨榮格的說法，我相信

它終究會成為集體潛意識記憶裡的一部分，從暗的、始於鍋爐背後的秘密，成為明

的、眾人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集體記憶的一部分。



始於鍋爐背後的秘密/記憶...



附註: Secret diaries of Holocaust

(BBC iplayer, only can be played in UK)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ws1/The_Diary_of_Anne_Frank_Episode_1/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ws1/The_Diary_of_Anne_Frank_Episode_2/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ws1/The_Diary_of_Anne_Frank_Episode_3/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ws1/The_Diary_of_Anne_Frank_Episode_4/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y29/The_Diary_of_Anne_Frank_Episode_5/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n734/The_Secret_Diary_of_the_Holocaust/

http://www.bbc.co.uk/iplayer/episode/b00gkv53/b00gkv4k/Anne_Frank_Remembered/